第91章等我向你奔来,我的爱人。
长达十多分钟的接吻, 亲的朱伊伊头发晕,唇发麻, 浑身战栗,耳边回响得都是啧啧水声。
怎么接吻也这么累。
她果真是素太久了。
贺绅衔着她的唇一寸一寸地、细细密密地亲着,察觉到小姑娘蠕动的唇瓣慢慢停了下来,呼吸的幅度和频率也在减弱,亲吻的动作随之变缓、变轻,最后停止。
放开她,悄声起身,离开房间。
朱女士在厨房忙活, 看见贺绅出来,用手指了下卧室:“睡了?”
“睡了,给她定了一点多的闹钟。”
“那就好, 这丫头还得你来哄。”朱女士舒了口气,接着回厨房炒菜-
贺绅出了客厅,下楼,走到车边,坐进驾驶座。
封闭的车内只有他一人, 面对朱伊伊和朱女士的温润神色褪去, 表情冷了下来。
仪表盘“滴答滴答”作响。
回京城的路上, 他已知晓一切。
章特助查到贺安清动向后,第一时间跟贺绅汇报, 说她结识了一个叫林海福的人, 照片和详细资料已发到贺绅工作邮箱。贺绅没听过林海福这个名字, 可点开图片看到的那瞬间, 记忆仿佛坠入深湖,浮浮沉沉, 紧接着就认出了是谁。
半年前他与朱伊伊去宣州出差,走前,有一个地痞无赖骚扰她,他出手相护并报了警,被抓起来的人就是林海福。那时他看朱伊伊面色苍白,眼神躲闪,理所当然地以为她是吓到了,原来不是。
——那个叫林海福的人,是她父亲。
亲生父亲骚扰亲生女儿,朱伊伊觉得恶心,不齿,难堪又窘迫,所以才故意隐瞒。
就在前几天,林海福找来京城,三番两次骚扰朱伊伊,资料写着他欠债未还,找朱伊伊这个女儿只可能是为了要钱。他没要到,即便他要到了,盯他许久的贺安清同样会在巷子口等他,坐在车内,高高在上,用钱和房子或是任何一种值钱的条件,诱惑林海福为她做事。
今早帖子里的内容全都是蓄意谋之。
对贺安清的恨意像只膨胀的气球,三十年的时间,从拇指大小逐渐涨到一个宛如囚笼的空间,黑暗,吞噬,窒息,头顶时刻都悬着一把名为掌控的利刃。
如今那柄利刃的一角驾到了朱伊伊头上。
手伸进兜里,下意识想要摸烟和打火机,扑了个空,他忘了,海边那晚就已经彻底戒了烟。指节往外抽,却碰着另一个圆碌碌的东西,长条形状,掏出来看,是一根橘子汽水味的棒棒糖。
男人怔了怔。
遥远的回忆袭来,那会儿才交往数月,朱伊伊还很害羞,看他工作烦闷时抽烟,想劝又不敢,只会偷偷地往他西装口袋塞了几根棒棒糖。在他面前,小姑娘一直都因为二人地位悬殊而自卑,说话都会下意识低头,垂眼,声音慢吞吞的:“抽烟对身体不好。”
“下次不开心的话,可以咬一根棒棒糖。”
还有一个原因,她不喜欢烟味,怕他不开心,她没说出口。但贺绅知道,于是在那之后,每次抽烟都会避着她。
这应该是朱伊伊刚才在卧室里,趁他不注意偷偷放进去的。
贺绅拆了包装,棒棒糖衔进嘴里,咯嘣一声,汁水爆开,酸涩而甜蜜。
嗡嗡震动,手机屏幕亮起。
南尔:[帖子的事你知道吗?]
南尔:[上面说的是不是你跟朱伊伊?那老男人真是她爸?]
南尔:[是不是你妈出手了?]
屏幕上方一直都在输入,贺绅静静地盯着,只字未回,等到南尔的消息轰炸结束,才编辑一则消息过去。
[出来见个面,有事拜托你。]-
贺绅典型的不信神佛只信自己,贺家也没求人的习惯,南尔看见对面发来的一行字时,愣了半天。
他自己都不清楚能帮贺绅什么。
最近京城风雨交加,哪哪儿都不太平,晚宴的事还没结束又整出这么一遭。南尔心烦意乱地翻开合同,三两下签完字,交给秘书:“待会的例会延后,我有私事。”
“好的,小南总,”秘书接过文件,“那为您延后多久?”
这次的事可大可小,他也说不准,正准备说一个小时,办公室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。
男人踏进的同一时刻给出回答:“很快,十五分钟。”
从贺绅给他发消息到现在不过一盏茶的工夫,人已经到眼皮子底下了,南尔震惊:“你坐火箭来的?这么快。”
说完,挥手示意秘书出去。
门轻声带上,办公室内只余两人,南尔说话没了顾及,开门见山:“最近时瞬集团不少项目和合作都出了岔子,是你妈干的吧,还有今早,你人在海市忙项目,后脚就爆出帖子,也是你妈在背后指使?”
贺绅绕过沙发,走到落地窗前,双手背在身后:“是。”
“那你打算怎么办?”
他不答,反问:“帖子你看了多少?”
南尔还真没看多少,光着急了。
听贺绅这么一问,立马掏出手机,打开公众号的帖子,热度已经破万了,还有人搬运到其他软件上,热度同样居高不下。不敢想傍晚身份信息全公开,这件事得爆成什么样儿。
往下翻了翻评论,除了开始为林海福打抱不平的一群人,评论又莫名涌现另一批关心“富豪身份”的网友。这群人南尔懂得很,不可怜穷人,单纯仇视富人,但凡有风吹草动,所有的帽子全扣在有钱有权那一方头上。况且做生意的难免树敌,谁又知道里面没有对家公司买水军拱火,南尔在评论里瞅见各种商圈里有过一面之缘的人物,但万幸——
还没人猜到眼前这位姓“贺”的人身上。
也算是唯一一件好事了。
“网友们都在瞎猜,暂时没人注意到时瞬集团和你身上。”
“知道为什么吗?”贺绅望着鳞次栉比的大厦,淡声说,“因为贺安清从一开始就没想过把我拉下水。”
南尔晃了下神。
转瞬,明白了他的意思。
帖子中的重要角色有三个,女儿和父亲成为焦点,可京城知名企业家这个人物却鲜少被网友提及。
归根究底,贺安清就没想过把火线往贺绅身上烧。
他是她唯一的儿子,是贺家下一任掌权人,更是贺安清掌控贺家唯一的工具,她怎么会动他。“京城知名企业家”在贴内的存在,不过是用来吓唬朱伊伊,也是在警醒贺绅——
跟朱伊伊在一起,只会让他陷入两难之地。
连累自己名声,连累集团,得不偿失。
他如今最正确的做法,就是尽快与朱伊伊划清界限,跟贺安清这个母亲低头认错,服从她的联姻决定,回归贺家,回归属于他的阶层,从前的一切,就当是黄粱一梦。
帖子也会立即删除,轰轰烈烈的热点新闻转眼就被抹光痕迹,沉寂个几天,没人会记得。
届时皆大欢喜。
“你来之前我就给老爷子打过电话了,问他能不能去跟贺伯母谈谈,长辈们说话分量总要足一些,没想到老爷子不去,还关了书房门不见我……”南尔心有余力不足地叹口气,“你说有事拜托我,我自己都不确定能不能帮你。”
“时瞬集团的公关部有贺安清的眼线,我不能用,你帮我找一个靠谱的公关团队,这忙能帮吗?”
时瞬集团正处于下风口位置,不管事情最后爆没爆发,未雨绸缪准备一个公关团队维护形象倒是必要的,南尔松了口气:“这事容易,一会儿让人联系你,你告诉他们怎么拟集团形象的通稿就行……”
“不是。”贺绅忽然打断。
背对着落地窗的男人转过身,脸色淡然:“我要他们删除所有关于伊伊的负面评论,将舆论的讨论点引到我身上来。”
南尔微微错愕:“你说什么胡话……”
谣言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,这样一来时瞬集团必遭重创,贺绅的名声也会毁了。
“贺安清怕什么,就越要让她看见什么,”贺绅瞥了眼腕表,十五分钟正好结束,“还记得拍卖会后场你问我的话吗?”
他说,这场游戏他玩了,就要赢。
他大步流星往外走,擦肩而过时拍了拍南尔的肩膀:“谢了。”
离开南家的公司,贺绅驱车去了一趟时瞬集团。
各部门的员工还不知情,都在兢兢业业地工作,处理完海市工作的章特助已经赶回了京城,高效率地准备了几套集团公关策划案,在总裁办等着。
等到贺绅出现,将手里的策划案递过去。
他接过,掠过几眼便合上,指节点了点桌面,倏地交代另一句:“筹备一下记者招待会。”
章特助面露意外:“那时间?”
“下午。”
“……好的。”
事情也该做个了结了-
朱伊伊一觉睡到闹钟响。
迷迷糊糊睁开眼,关掉床头柜的闹钟,适应了会儿光线,撑着床坐起来。房间内只有她一个人,静悄悄的,扭头看向时钟,已经是下午一点半。
余光扫到床头柜贴着的一张蓝色便签,上面只写了一句话:睡醒起来吃饭。
是贺绅的笔迹。
睡着的几个小时,帖子的事被短暂遗忘,现在清醒过来,不免重新记起。网络传播速度快到难以企及,短短数小时足够帖子热度由千破万,说不定还被搬运到其他软件登上热搜,身边熟悉她又直觉敏锐的朋友,没准已经怀疑到了她身上。
偏偏手机不在身边,面对未知的事物,看不见摸不着,整个人都像是一根绷紧的弦,胸口堵着一股郁气。
打开房门,一股饭菜香飘过来。
朱伊伊趿拉着拖鞋走到客厅,朱女士跟算计好时间似的,端着几盘菜到餐桌上:“醒了,过来吃饭。”
她扭头看几眼:“贺绅呢?”
“他打电话来说公司有事,赶不上吃午饭,晚上来一趟。”
这个节骨眼上说公司有事,约好的午饭也不来吃,朱伊伊很难不联想早晨那篇帖子,握着筷子的手一抖,排骨掉进碗里,溅起几滴汤汁,弄脏了胸前的雪白卫衣领。朱女士一看急了眼,赶忙抽来几张纸巾让她擦擦:“你这丫头怎么回事,他不在,你还吃不下饭了?”
朱伊伊像丢了魂的木偶,垂下眼:“……没,我就是想到手机被他带走了。”
“手机?”朱女士指了指,“不在那充电呢嘛。”
朱伊伊倏地抬头,侧身,四四方方的板砖安静躺在茶几上,连着数据线充电。
他没把她手机带走。
这是不是意味着帖子的事已经解决了?
无视朱女士的疑惑眼神,朱伊伊蹭地一下站起来,疾步到桌边,数据线都没扯,直接指纹解锁进入主界面。
早晨她留意过公众号的名称,点开微信搜索就能找到。
手指戳着屏幕打字,有些紧张,激动地打错好几次,等到输入正确的名称准备摁下“搜索”键的那秒,蓦地停了下来。
这一刻她竟有些退缩。
就像一个被老师批改试卷的学生,生怕一不留神,撞见自己不愿看见的差错。
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,她伸手,迟疑地点了进去。
与朱伊伊设想得差不多,帖子热度早就破万,转发和评论次数也是早晨的几十倍。
事态完全没有得到控制,反而愈演愈烈。
评论区的风向却是大相径庭。
攻击和猜测她身份信息的评论全部消失,顶上来的全是揣测京城富豪和知名企业家是谁。
而她一眼注意到贺绅的名字。
第92章“我爱你,我只爱你。”
【有人透露这位可不是一般的小老板, 后台硬着呢,看过财经采访的肯定知道。】
【……不会是我猜的那位吧, 姓H?】
【这年头打中文是犯法吗各位,急死我了!!!】
【有这么难猜吗?京城几个知名企业家一只手都数得过来,有两位爷爷辈退休了,还有两个,一个去年病逝,一个已婚,就剩下一个了,傻子都能猜的出来吧, 楼上智障……】
【不是,你们真没听说贺家晚宴的事吗,闹这么大。】
【我上回听到点风声就被压了, 这位贺先生原本有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,都要订婚了,结果突然悔婚,跟这个女的在一起了,只能说他也不是什么好人, 别对资本家滤镜太厚。】
【我靠, 女的抛弃爸爸, 男的抛弃原配。】
【男人有钱变坏是真理啊。】
【这不是上回把我简历拒了的时瞬集团大Boss吗!】
评论区与之前已是天差地别。
随便翻翻都能发现与贺绅相关的字眼,那些所谓的“悄悄提示”实则指向性极强, 钓鱼放长线般一点一点地抛出钩子, 目标明确地把线索引到时瞬集团、再引到负责人的贺绅身上。
是谁在背后煽风点火。
这种关头本该第一个怀疑贺安清, 可这会儿, 朱伊伊却首先将她排除在外。贺安清做这一切不过是为了逼迫贺绅与她分手,不会对贺绅的名誉和集团的前途置之不顾, 那又会是谁——
一个荒谬的可能渐渐浮上来。
不可置信却又莫名合理。
磨挲手机外壳的手指,移向屏幕,最后点点了评论区字里行间有意无意暴露的名字。
贺绅。
餐桌的朱女士看朱伊伊饭也不吃,跟鬼上身一样捧着手机发呆,啧一声,放下碗筷走过去就要拽着朱伊伊回桌吃饭,没想到对上小姑娘微红的眼眶:“这是怎么了?”
她后知后觉地问是不是出事了。
朱伊伊张口结舌地不知从何说起,声音卡在喉咙里,滚了几个来回,终于要挤出半个字:“林……”
砰砰砰,铁门被人大力拍响,打破一室寂静。
客厅的母女俩一齐看了过去,透过铁栏杆的缝隙,隐约看见有个人影在外面晃动,随后传来凌麦的焦急喊声:“伊伊,你在家吗?”
“开门!我有事儿。”
“麦麦这孩子今天不是上班吗?”朱女士念叨着一个比一个奇怪,准备去开门,身旁的朱伊伊比她更快,脚下生风地去到玄关,一把拉开门。望着门外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凌麦,虚焦的眼神晃了晃,如同拨开迷雾后看见一道曙光。
不待凌麦说话,朱伊伊先道:“是不是贺绅让你来接我?”
凌麦僵了僵,看了眼她,又看了眼后面一脸担忧的朱女士,慢半拍地圆谎:“啊对,今天搞联谊活动,挺好玩的。”
“好,等我一会儿。”朱伊伊撑着墙穿鞋,朱女士蹲下来帮她拔后跟,埋怨小年轻想一出是一出,饭白做了-
楼外起了小风,树影婆娑。
昨日才过春分,本以为是晴空暖阳,没想到天还是灰蒙蒙的,京城这一年好像时常阴雨天,不知道何时才会真正放晴。
走出小区,朱伊伊褪下牵强的笑意:“麦麦,你是不是知道帖子的事了?”
“不止我,集团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了。”她喘着气,拂开跑乱又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碎发。
晌午之前,帖子都是网友自娱自乐,突然不知道从哪冒出一堆水军,统一话术,目的性强,一连套地节奏带下来,整个评论区的风向彻底扭转,从女儿与父亲的道德制高点转为贫富阶级的争吵,接着自然而然地引出本市富豪和企业家的话题,再加上有人搅混水,怀疑对象很快锁定在了贺绅身上。
时瞬集团最近处在风口浪尖,稍有波澜,股市动荡。
这下惊动了管理层。
等公司想干预时已经晚了。
不少人将股市动荡与早晨爆出来的社会热帖联想到一起,短短半小时,传遍整个集团。
“Amy姐被喊去召开高层紧急会议,只能让我来找你。”凌麦牵着朱伊伊出小区,巷口停了辆大奔,是Amy派来的专车,两人边谈话边走近,“评论区的水军目的性太统一了,跟商量好了似的把透露的信息点往贺总身上套,关键是……”
朱伊伊接话:“每一个信息点都非常合理,是吗?”
她愣了愣。
“因为这批水军是贺绅自己砸钱买的。”
时瞬集团旗下业务甚广,先后对接过不少演艺团队,公关这套贺绅比谁都熟。
朱伊伊扶着小腹坐上车,系安全带,一手往后垫住笨重的腰身,事态越紧急,心绪好像越发平静:“他的目的就是为了把我从里面摘出去。”
“这么说我不应该把这件事告诉你啊,”凌麦刚坐稳就听她这么一说,瞬间急了,“这不是好心办坏事嘛。”
“他要是真不想我知道,你来找我的路上就被人拦了,”她侧对着车窗,说话时气息扑在玻璃上形成一层薄雾,“他知道我会去找他。”
车速稳而快,窗外风景很快被遗忘在了后面。
街边有家玩具店一晃而过,门口垂挂着一只小垂耳兔的毛绒玩具,水汪汪的眸子清澈透亮,朱伊伊痴痴地眨了下眼。
分手后贺绅朝她走了九十九步,最后一步,她会主动朝他奔去-
驰往时瞬集团的车还没开到门口就被迫停下。
司机扭头说:“朱小姐,凌小姐,前面路堵了。”
城北道路宽敞,最多也就上下班高峰期堵一会儿,可现在正处于工作期,车流量不算太大,哪来的堵车。
朱伊伊降下窗,探出头,睇见时瞬集团大门口一字排开几十辆汽车,车牌都是京城本地,车上陆陆续续下来一行人,男女都有,年龄不均,个个穿着正式,脖子上挂着蓝色证件,有的肩扛支架,手拿话筒和台本,不约而同地都往集团走去。
凌麦琢磨了会儿:“好像记者啊。”
“是媒体记者。”朱伊伊肯定。
“怎么一下子来这么多,都是财经年会的几倍了,不会全是为帖子的事来得吧?”
位居京城龙头的集团股市动荡,集团负责人深陷舆论风波,光这两点足够一大波财经记者蜂拥而至。
都是来堵贺绅的。
贴内评论区的难听话语再次浮现在眼前,朱伊伊心一提,手快过大脑下一步握住车把,要拉开,想冲下车,却被凌麦拽住胳膊:“伊伊,人太多了,你去了也无济于事。”
“我不过去,我就远远地看一眼。”
“狗屎才信你啊,”凌麦抓地更紧,“你想想贺总把帖子的火力全往自己身上揽,是不是为了把你平安干净地摘出去,你现在冲上前,所有的努力不都白费了。”
她让朱伊伊再等等。
封闭的车厢像一个囚笼,死死桎梏着朱伊伊,她不停地挣扎,“麦麦,就在早上,贺绅跟我说,他保证我睡醒过来所有的事情就会结束,还问我信不信他,我信了。可我没想过他是用以一换一的方式,他这样跟自毁有什么区别。我真的没想往里冲,我就是想看的清楚一点,离他近一点……”
所有的话音哽住,她忽然哑了声:“我不想他一个人面对。”
凌麦着急地不知如何是好,突地瞪圆眼,手往外指了一记:“贺总出来了。”
揪住衣服的手指跟着松了松。
趁势,朱伊伊猛地挣脱开,快速拉开车门,往大厅望向走。沿路冷风灌入领口,遍体生寒,她却越走越快,目光自始至终都紧盯着一个方向。
可视线中闯入一道熟悉身影时,步履一停。
大厅走出十几个保安,围出一个保护圈。
稍后玻璃门旋转一圈,贺绅走了出来,男人换了身高定西装,金丝眼镜架在高挺鼻梁上,暴露在光线下那刻,无数媒体记者举着长枪利刃般的话筒,闪光灯不停咔嚓地响着,人潮似乎要将他吞没。
“各位媒体记者朋友,大家好,我是时瞬集团负责人,贺绅。”
嗓音传出时,周遭奇异地安静下来。
面对一众媒体记者,贺绅神色淡淡:“今天请各位来,是想澄清一件事情。”
站在几十米外的朱伊伊,捕捉到各中字眼,手揪住裤腿。
是贺绅自己请来的媒体。
他想干什么?
呼吸在此刻止住。
她停驻在原地,看男人紧抿唇线,严肃开口:“今天上午七点,一篇以女儿抛弃生父为噱头的公众号帖子发布,后转载于各大社交软件,短短数小时引发热议,贴内用词偏激,证据移花接木,评论混淆视听,对我太太的个人名誉和时瞬集团的股市先后造成严重影响。在此,我向各位媒体记者朋友以及网友澄清,发帖人歪曲捏造事实,贴内描述的可怜父亲实则是一个独播酗酒、抛弃妻女、利欲熏心的地痞小人,稍后我会将所有证据一一公布。”
“贴内中伤我太太的不实言论也会相继追责。”
话音不大不小,顺其自然,毫不刻意,却震慑力十足。
停顿。
男人冷淡的眉眼倏地温和下来:“我太太她是一个善良勇敢的人。”
“原生家庭致使她童年不幸,成长环境的压抑和少时遭遇的冷眼,让她的性格存在一些缺陷。
软弱,逃避,害怕,不够果敢等等,可在我看来她也是勇敢,坚强,乐观,善良的。她不是众人眼里最闪耀的一颗星星,也做不到让每个人喜欢她、满意她、肯定她。
那又怎么样?人无完人。
没有谁生而完美,那只存在于神话之中,而神话却是出自人手,这本身就是一个悖论。
我与我太太相识于几年前,我们曾经谈过一段短暂的恋爱,因为我的问题让她伤心失望,于一年前分手。
是,我们又复合了。
许许多多的外人一致认为,在这段感情里,因为我所处的阶级与身上附带的价值,用尽手段、死缠烂打的一定是我太太。
并非如此。
我太太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,好到她跟谁在一起,都会人生圆满。
但我不一样,我只有跟她在一起才能体验人生圆满,从头到尾我才是那个死缠烂打的人。”
男人说出的每一句话不失力度,更不失风度,在场的人无一不面露错愕,谁都没有猜到是这种走向。
比起是澄清,更像一场盛大告白。
全场哗然。
只有朱伊伊,只有她安安静静地站在最边缘位置,心跳如擂鼓,在无人在意的角落听完只属于贺绅的表白。
“最后,我想对我太太说一声谢谢。”
贺绅抬眼,偏过头,隔着几圈人望向一侧的朱伊伊,在这座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的城市中,独他轻轻淡淡的嗓音,穿过人群,撞进她的耳廓:“谢谢你的出现与到来,让我明白,原来生活与爱情不是为了合适。”
幽暗灰蒙的天空爆出一声轰鸣,乌云散去,罅隙破开曙光。
两人隔空对视,这是一次在喧嚣纷乱的世界里,不掺任何杂质的精神接吻。
就是面前这个人了。
这辈子。
记者招待会结束前,有人大胆提问,对于这次无妄之灾,贺绅后续将如何处理,还加了个敏感话题,敢与京城数一数二的集团玩舆论战,询问他是否知悉发帖人的身份背景。
最后一句话才是媒体想抢的热点。
男人一笑置之:“这是话题之外的事了。”
跟贺安清的账,他自会一笔一笔地还回去。
“再次感谢各位媒体记者朋友。”-
一直等到门口记者和车辆散去,朱伊伊才从角落里走出来。
外面人多眼杂,她没走太近,隔着几米距离:“怎么突然想到开记者招待会?”
他没应。
扭头对保安抬了抬下巴,对方立即会意地招呼一圈人褪下,眼力劲高的还讨笑地送来一把伞。贺绅接过,单手撑开,缓缓朝她走来,伞面挡住春分过后仍留有寒意的风,与此同时,低下头回她:“因为不想你被人误解。”
“可你也不能把自己推出来给我挡枪,这样我会……”噎住,她眼角后知后觉地红了红,“我会心理负担很大。”
“我没那么傻,”他说,“公众号背后是贺安清,她想毁了你,却又怕毁了我。我这么做就是要告诉她,舆论谁都会玩,只要她有怕的,我就能反击。”
“……事情还没结束吗?”
“法务已经在处理林海福了,不出半小时,派出所就会抓住他。”
“然后呢,会坐牢吗?坐多久?”朱伊伊只要想到林海福又会在某个时刻冒出来,打扰她的生活,她整个人都不安生。
她有善,但也狠。
她巴不得这辈子再也见不着那个畜生。
贺绅摸了摸她的脑袋:“这些你不用管,不管是林海福还是贺安清,我都会妥善处理。接下来我还会去见贺安清一面,忙完,等结果出来,我会告诉你。”
“好。”
贺绅撑伞的手往下压,伞面也跟着下压,小小的一隅之地将两人笼罩在里面。外面风声簌簌,行人路过,若有似无的打量全被隔绝在外,只有他亲了亲朱伊伊微红的眼睛,亲完,他忽然笑了一下。
这男人每次一笑都没好事。
朱伊伊双手揪住他的西装纽扣,刚哭过,混着鼻音,说话慢吞吞的:“笑什么?”
“就是突然想到一个问题。”
帖子里曾经有一条被顶得很高的评论,里面写着,若非贺绅有钱,他在朱伊伊眼里、在任何一个女人眼里也不过尔尔,全世界几十亿人,比他优秀耀眼的人多了去了。
那时,她还会不会选择他。
“朱伊伊,”他轻声喊,“如果我一穷二白,什么也没有,你还会不会选我?”
如果设想成立,他沦为芸芸众生中的一个,她想了一下:“那你凭什么让我选你?”
凭不了。
但他还是扬眉,一本正经地为自己争取:“就算一穷二白,我也会最快地攒够资产,权势名利,优渥生活都是迟早的事,你跟我在一起……”
戛然而止。
分明只是做个假设,贺绅这个提问人却先一步哽住,看着她的眉眼,接下来的一番话怎么也说不出口,“没钱没势,生活处处掣肘,没法儿给你托底。富贵是免不了意外,但贫穷事事哀。”
“算了,那时候你就别选我了。”他笑。
“说完了?”她斜他一眼。
“嗯。”
朱伊伊歪了下脑袋,笑嘻嘻:“可我还是想选你怎么办?”
他怔住,心口泛起一丝甘涩的甜蜜,哑着声:“为什么?”
“因为——”她踮脚,双手勾住贺绅的脖子,温软的唇轻轻印在他的嘴角,无声地说了三个字。
他没听见,俯首,贴着她的鼻尖:“再说一遍。”
朱伊伊笑着说了声痒,往后退,一手拉住男人的手掌,贴在隆起的肚皮上抚了抚,凝视他,一字一顿地说:“我爱你。”
“贺绅,我只爱你。”
时许半年,她重新开口对他承认了久违的爱。
第93章“朱伊伊,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?”
记者招待会结束后的两个小时, 视频公布到全网,还有贺绅给出的其他证据, 一一证实贴内的言论造假。京城本地记者报带头转发,以官方的名义批评现当代网络环境的匿名性,严厉谴责部分网友借着网络不透明度影响公共秩序。
事件热度上升的同时,评论区的风向再次倒戈。
【这种人怎么配当爸爸啊,几十年对原配和孩子不管不顾,没人给他兜底养老就开始打女儿的主意,凭什么???】
【怪不得短信会打码,其实连着看就会发现是在威胁。】
【这种老男人能不能去si……】
【u1s1, 这个社会蛮不公平的,凤凰男费尽心机往上爬就叫知上进,女人不过是找了个有钱男人当老公就被说卖-肉, 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生殖器崇拜……】
【不幸的童年真的需要一生去治愈,贺太太加油啊。】
【令人羡慕的神仙爱情!】
【呜呜呜错怪了,在这磕个头~】
评论区攻击朱伊伊和贺绅的字眼,已然消失,大部分都在为他们鸣不平。
朱伊伊收起手机, 熄屏, 反扣在胸口, 不再看了。
经过这次事件,她起码好几天都不敢上网冲浪, 一打开软件, 总能联想到那些攻击自己的恶评。
一只手从肩侧穿来, 贺绅轻易抽走她胸口的手机:“伯母打电话来说, 中午你看了手机就慌慌张张的跟凌麦出门,饭也没吃。”
“我妈跟你告状了?”
“没有, ”避免她心烦,贺绅将手机没收,揣进西装裤口袋里,“就是让我提醒你吃饭。”
朱伊伊看他又故技重施,没好气地小声呐呐:“……别以为我不敢摸。”
两人孩子都有了,她有什么不敢摸的。
小心给她惹急了,别说手机,别的东西她也给摸出来!
那点报复的小九九被朱伊伊全写在脸上,贺绅忍俊不禁,一手将人搂怀里,贴着她耳朵低语:“改天。”
朱伊伊:“?”
贺绅笑而不语。
朱伊伊不懂他又在笑什么,碍于是往总裁办的路上走,没好太过分,悄悄拧了他一下-
之后的事朱伊伊没再管,全程交给贺绅处理。
网上或好或坏的风评,她一字未看,不是在家陪朱女士唠嗑,就是偶尔跟凌麦和Amy出去小聚一下,渐渐地将帖子的事遗忘在脑后。
再次听到帖子的消息是在三天后。
这天公安局来了消息,林海福除却帖子造谣、威胁勒索朱伊伊之外,警察还查到他多次盗窃抢劫的犯罪事实,在京城待的这些天,所有费用无一不是偷与抢,数罪并罚,量刑很重。
朱伊伊作为被他威胁勒索的主要对象,去了趟警局配合做调查、做笔录。
一番流程下来,终于结束。
随行的女警察得知她怀孕,出询问室时扶了扶她,两人谈论着后续问题往外走,突然,隔壁的一件审讯室“吱呀”一声打开门,几道人影走出。
五十多岁的老男人双手双脚戴着镣铐枷锁,脸色蜡黄得像枯干的老树皮,被警察压着出来,瞥见站在一旁的朱伊伊,瞬间张牙舞爪:“你这个不孝女,不养老子就算了,还送老子去坐牢,你等着,出来我一定找你算账——”
话没说完,被警察强制堵住嘴。
朱伊伊眼中一潭死水:“你出不来了,你这辈子都得牢底坐穿。”
林海福最怕什么,她就故意说什么。
男人一听果真双目赤红,浑身哆嗦,涕泗横流,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从自己面前被警察压走,镣铐拖拽在地上摩擦出刺耳噪音,足足响了一分多钟。
在这一分多钟的时间里,朱伊伊眼前闪过一幕又一幕的画面。
朱女士被人戳脊梁骨说是不要脸的小三;
她整个学生时代都被人说是野种,被孤立,被嘲笑;
哪怕是年仅二七,也被亲身父亲骚扰。
煎熬又漫长的一切都结束了。
造成她不幸的根源从此陨落深渊,再也不会出现了。
公安局门口,停着一辆白色布加迪。
贺绅作风低调,开的车也多是黑色为主,这次破例新提了一辆白车,说是洗尽铅华,从头再来,朱伊伊那会儿打趣他说自己只听过火除邪祟,照这么说,不得来一辆会喷火的车,然后他就堵她的嘴,说想尝尝伶牙俐齿。
朱伊伊走出公安局大厅时,贺绅坐在车头,侧身背对她打电话。
“股权合同拟好了吗?”他问。
“拟好了,总部那边的律师说不只股权,董事会也做了相应调整。贺夫人很快不会是贺氏集团最大董事。”
“……他呢?”
话筒对面的章特助反应了会儿,明白是指贺达荣:“贺老先生没有异议。”
“嗯。”
贺绅启唇说出最后决定:“新闻发布安排到明天。”
电话挂断。
一转身,朱伊伊就站在旁边:“什么新闻发布?”
帖子的事给她整出心理阴影,听到类似的话就忍不住应激问两句。
“时瞬集团从总部贺氏分离出来的事,只有内部人员知晓,这次新闻发布是要告知外界,以后时瞬集团就是一个独立的个体。”手机在虎口迟缓地转动一圈,他说,“还有总部贺氏股东大换血的事。”
朱伊伊不懂其中缘由,拧着眉,心跳了跳:“……怎么回事?”
难怪这些天贺安清都没有动静。
贺绅默了默道:“当一个人站在塔尖,想要拉她下台的人,永远不止一个。”
贺氏集团是家族企业,内部股东都是贺家人,贺安清这些年来才能稳稳拿捏一整个家族。她掌权,又坐稳集团第一把交椅,说话做事无人不从,贺绅执意将时瞬集团独立出来,她一个不高兴,便三番两次出手争锋相对,而贺氏总部的股东没一个人敢站出来置喙。
像这样的事,比比皆是,自然有人不服,暗中蠢蠢欲动。
一个家族企业,心不合,就是崩塌的开始。
早年贺绅被定为下一任贺家接班人,贺安清培育,贺达荣扶持,委以重任,他不负众望做出一番成绩,贺家的小辈不敢跳出来指摘。
但现在他不要那个接班位置了。
在贺家蛰伏多年的小辈,野心如洪水翻涌,一浪接着一浪,贺安清也压不住。
贺绅:“贺家水深火热,外面看着风光,底子都被虫蛀空了,分崩离析是早晚的事。这也是我为什么要将时瞬独立出来,不蹚那趟浑水。”
“舅舅呢?他不是在纽约吗?”她问,“贺家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不管吗?”
小姑娘一连三个问题,小嘴跟连珠炮一样突突突,贺绅勾了勾唇:“怎么这么多问题?”
“你快告诉我啊!”朱伊伊急了,“不然哪天又是公司这个合约被抢,那个项目中断,你忙得到处出差,我也跟着担心。”
“那你想想每次出问题集团受到影响了吗?”他冷不丁地问。
朱伊伊愣住,哑了声,顺着他的话仔细回忆。
——没有。
这些日子以来时瞬的口碑和股市像弹簧一样,不停打压打压,之后是更迅猛的涨势,比之前还要高。
相反,一向稳如泰山的贺氏遭到反噬。
“你……”她说了半个字就顿住。
“贺安清被架空,舅舅并非袖手旁观,但他年纪大了,想管也管不动。半个月前,他来京城把股权转给我,也是早就预料到会有今天,让我防患于未然。”
贺绅二十一岁接管时瞬集团,这些年摸爬滚打,贺氏内部纷乱错杂的股权关系他都摸了个遍。
先前时瞬集团遭到的重创,不过是顺着贺安清演戏。
他无权架空贺安清,他只是在别人架空贺安清的背后,再添了把柴火。在这场商战游戏里,玩了,就要赢-
第二天,时瞬集团独立、股市飞涨以及总部贺氏股东大换血的新闻,传得沸反盈天。
贺绅驱车回月离港时,整栋别墅空荡荡的。
前院停了一辆加长版林肯车,管家在吩咐几个女佣人搬行李,时不时催促快些,要赶回纽约的飞机。管家一抬头,看见下车往老宅这边走的贺绅,疏淡的眉眼与贺安清有七分像,不禁想起近些时间母子相争的商战,要么是贺安清威逼利诱,要么是贺绅破局重生,与利益挂钩的任何事情都残忍且无可避免,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。
“二少爷。”
“夫人呢?”
“夫人在卧室收拾资料,一会儿去机场,”管家无声叹气,“纽约那边出了大乱子,夫人很是着急。”
“怎么现在才走?”
按照贺安清的性子,在总部集团初现端倪就会有所动作,不会等到今天东窗事发才匆忙赶回。
管家再三犹豫:“夫人昨天下午就要乘私人飞机出国,没想到大小姐来了趟月离港,耽搁了。”
贺米不会轻易让贺安清出国补救,她没本事囚人,但她有的法子缠人,堵的贺安清错过已经申请好的私人飞机航线,不得不延迟回纽约。
贺绅微微颔首,走进前厅。
厅内没有一丝人气,鞋面踩着光洁地板上的回响,由远及近。
坐在沙发里的女人动了动:“舍得回来了?”
即便受挫,贺安清依然挺直腰背,穿着旗袍,戴着祖母绿的玉镯,捧着杯盏的姿势雍容温雅。
“贺米昨天来过了?”
“她不认我这个母亲,来月离港能做什么,你不知道?”当然是来冷嘲热讽,笑话贺安清聪明反被聪明误,自己忙着回国逼迫贺绅联姻,却疏忽了贺家那边一群野心勃勃夺权的小辈,现在好了,赔了夫人又折兵,她活该。
贺安清吹了吹热茶:“你今天来,也是要学她?”
“来看看您。”
浅浅淡淡的四个字像是一击大锤粉碎平静,贺安清强撑的冷静破了功,握住杯盏的手指猛地用力,起身,一把将热茶摔了过去:“白眼狼,贺米且不说,你是我苦心栽培几十年的儿子,到头来倒是你反咬我一口。”
玻璃摔个粉碎时,这个坚硬如铁的女人倏地红了眼角。
“逆子!”
贺绅弯腰捡起破碎的杯盏,静静地盯了会儿:“妈。”
近乎凝固氛围忽然被搅了搅,某个瞬间,像是听见了很久以前少年略带笑意地喊了一声“妈”,这个称呼消失太久太久,久到贺安清甚至记不清贺绅到底是什么时候改叫她母亲的。
“十七岁,您摔碎的那把枪,是我觉得我唯一活的像个人的信念。”贺绅把玩着杯盏走近,“我一直记得,一直。”
最后两个字时仿佛咬碎了恨意。
“三十岁的时候,我好不容易找回了那把枪,她让我重新活了过来,可是您再一次想把她摔了。”贺绅握紧掌心的残缺杯盏,刺破皮肤,溢出鲜红刺目的血,“一次又一次。”
十七岁的少年,永远失去了那把寄托所有的枪。
三十岁的贺绅,不可能再次失去承载一切意义的朱伊伊。
贺安清不可置信地红着眼问:“你恨我?我是生你养你的母亲,你为了这么一个女人恨我?”
“是!你是我的母亲,血缘关系一辈子无法解除,只要您活着,我跟贺米都不会推辞赡养您的义务,但是——”停住,泄露出来的微末脆弱被贺绅很快收回,他将染着血的杯盏放回桌上,转身往外走,“其他的,以后就当陌路吧。”
来时的脚步声越来越远。
坚硬的石头好像也裂开了一条缝,贺安清突地弯了腰,苍老十岁般哑着声:“还回去吗?”
“贺米今年在京城买了两套别墅,一套是她自己的,以后她会在京城定居,另一套送给我和伊伊做婚房。”
贺安清闭了闭眼。
自此再不相见-
得知贺绅去了月离港的时候,朱伊伊刚选完两张电影票。
最近上映了几部萌犬题材的影片,有一部类似忠犬八公备受好评,凌麦在微信给朱伊伊甩来一个链接,标题是“最适合情侣/夫妻看的电影”,说昨天她姐姐姐夫看完回来直呼给力,让朱伊伊跟贺绅抽空去尝试尝试。
仔细想来,她和贺绅一起看电影的次数不超过三根指头。
一回看到中途临时要开会,走了;第二回贺绅面无表情地看完,朱伊伊兴高采烈与他讨论谁是凶手时,才发现这狗男人两个小时都在想投标;第三回是在分手前的一星期,他出差回来,两人小别胜新婚,看电影时一句话没说,但一直牵着朱伊伊的手。
这几天朱伊伊偶尔走神,想着,如果当初没有贺安清打来公寓的那通电话,没有告知贺绅联姻以及利用她的事情,他们之间最终会走向哪里,走多远……他会不会真正爱上她。
不知道。
没再乱想,朱伊伊手快地抢完最佳观影区的票,付款完,家里的门下一秒从外面推开。
一晚未见的贺绅出现在眼前,今天没上班,他穿得休闲居家,拎着一盒点心站在玄关:“伯母不在家,我来陪陪你。”
男人脸色平淡,语速温润,没什么异常。
可朱伊伊就是觉得哪里不对。
眼神来回扫视贺绅,最后定格在他一直放在口袋里的左手,她不动声色地起身,明知故问:“买的什么?”
“给你填肚子的水果蛋糕。”
她“噢”了声,作势要去接,又蓦地转了个弯,一把扯出男人藏在衣服内的手,掌心包了一层白色纱布,散发着浓烈的消毒水味,朱伊伊眼睫颤了下:“怎么弄伤的?”
小姑娘的敏锐度超出贺绅预料,他稍怔,淡笑着回:“刚从老宅出来,跟贺安清见了一面,我有些失态,不小心弄伤了。”
她抿唇,垂睫。
两人谁都没再多说一个字,朱伊伊捧着他受伤的手,沉默了会儿,忽然埋下脑袋吹了吹,然后轻轻地放回,抬头,望着藏起一切脆弱情绪的男人:“我定了两张电影票,一个小时之后开场。”
“我们一起去看电影吧。”她软软地环住贺绅的腰腹,笨拙又温柔地安慰他。
贺绅绷紧的左手缓缓松弛下来,头埋进她肩膀里:“好。”
电影是两点十五分开场。
这部影片已经上映了一周,不少人都看过了,朱伊伊定的这场观众很少,她和贺绅坐在第五排的中间位置。
前面是一对小情侣,女孩撒娇:“老公我想吃爆米花。”
“蛀牙不能吃甜的。”
“爆米花是电影标配!我就要吃,就要就要……”
女孩上去就是对着男孩的脸颊猛亲几口,啵啵啵地响,男孩儿被哄得嘴咧到耳后根:“行吧,女朋友想吃,男朋友怎么着都得满足。”
没过多久,男孩抱了一桶爆米花进来。
贺绅拨弄着左手纱布,忽然看了眼朱伊伊。
他不说话,就这么盯着,盯得人不自觉脸发烫,朱伊伊嗫嚅:“看我干什么。”
他看了眼她,又看了眼她隆起的孕肚,扭回头,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。
要多愁有多愁。
给朱伊伊逗笑了:“几个意思啊这位先生?”
“没老婆。”他突然说。
“?”
“也没女朋友。”
“?”她一脸懵。
停顿,贺绅悄悄握住她的手,电影开始播放,全场灯光一瞬间暗下来,唯独他一人目光熠熠:“朱伊伊,我们现在是以什么关系一起看电影?”
“回答我。”他说。
原来又是作妖要名分来了,她故意道:“电影开始了。”
“那就看完告诉我。”
语毕,之后贺绅真的没再出声,影院里开始响起片头音效,不知道介绍到第几个广告公司,朱伊伊被摁在男人掌心下的手动了动,从他桎梏里钻出来,他眉额拧了拧,还没望过去,大腿上传来异样触感。
两根手指头跟做贼似的,一步一步地在他大腿上来回走路,知晓这是公众场合他不敢乱来,变本加厉地撩拨磨挲,朱伊伊坏笑地压低声音,在他耳边撩拨了句:“你想是什么关系呢?”
“这位跟我连孩子都有了的贺先生。”
第94章“贺绅,我们抽空去领证吧。”
小手像根羽毛不停在敏感区撩拨, 黑暗中,隐秘视线盲区里, 她更坏地往上移动,卯足了劲挑衅他,直至电影已经进入开头,见状,朱伊伊才有所收敛,脸色正经了些要把手收回去,贺绅一把摁住,不让她惹火上身还想溜之大吉。
朱伊伊心跳扑通撞了下, 要缩回,被男人死死牵住。手掌被翻到上面,他不语, 一笔一划地写字回复她。
睡-觉-的-关-系
朱伊伊愣了愣脸蹭地红了,大庭广众之下,这人竟敢说荤话。
没脸没皮。
她抬手打了他一下。
两小时后,影片结束。
电影确实如网上所说质量过硬,尤其最后小狗在桥头等主人那幕, 温馨悲情的氛围一渲染, 不少人偷偷抹眼泪, 前排的女生直接埋进男朋友的肩膀里呜呜哭泣,朱伊伊动了动坐久发酸的腰, 别过脑袋, 悄悄吸了吸鼻子。
下一刻, 肩膀被一条胳膊揽住。
朱伊伊整个人向左边倾斜, 撞入男人宽厚的怀里,揽她的那只手抬起, 用虎口给她抹掉眼泪:“靠这。”
她觉得有点糗,在贺绅准备低头观察她时,小声威胁:“不许看!”
像只炸毛的猫。
他偏不,不仅一览无遗地将她的哭脸收入眼底,还扬唇笑了一声:“哭很正常,电影挺感动的。”
朱伊伊嗔他笑得欠欠的:“那你怎么不哭?”
“……”
她揪住这点不放,一个劲地问他为什么不哭,是不是压根没看,顺带着还翻起旧账,控诉贺绅以前跟她恋爱的时候看电影都是敷衍。
小姑娘得理不饶人,贺绅被她念经念得头疼,等她喘口气的工夫,先发制人:“你还没回答我。”
方才耀武扬威的朱伊伊登时僵住。
“我们分手了。”她几分钟才憋出这么一句。
“我知道。”
“既然分手了,那就是单身啊,”她挺了挺圆鼓鼓的肚子,“怀孕了也可以单身。”
周遭的人陆续离场,很快,附近只剩下他们,贺绅捱近:“那我现在算是追求者?”
她掏出手机,点开备注:“看见没,你现在才50分,离及格线还差10分,当然只能算追求者。”
“好。”说完,贺绅便起身,拿起朱伊伊的小包,牵着她往外离场。
朱伊伊怔了怔,本以为会缠着她要名分的男人倏地没了下文,她没动,板着小脸,有点恼:“你怎么不继续问了?”
问啊。
不问她怎么给名分笨蛋!
两人站在座位中央,背后是闪着帧帧动画的大荧幕,星星点点的光芒,在众人欢独二人静的另一个空间里,贺绅抚了抚她光秃秃的无名指:“再想要名分也要选个正式点的场合,你以前扔掉的,我之后都会一一捡回来。”
影院外车流多,贺绅先去提车,朱伊伊站在门口等。
两个多小时的观影,她一口东西没吃,水也没喝,嘴巴干燥得起皮,在前台买了瓶小罐纯净水润口。走前,看着一排排圆咕隆咚的棒棒糖,抽了几根,一起结账。
上了车,朱伊伊头抵着座椅,捧着手机填写观后感。
她最近没剪指甲,粉白色的指甲盖从肉里冒出小尖儿,打字时,敲得屏幕哒哒响。
贺绅让她坐稳:“在看什么?”
“给影片打分,”朱伊伊懒洋洋,点击五颗星,“100分。”
“评价这么高?”
“我所有的打分都是满分啊。”朱伊伊就是典型的互联网懒人,外卖快递还是其他从不多评价一个字,一律五星好评,就算卖家用优惠券诱惑,她也不鸟。
缄默。
方向盘转了几圈,车拐过两条街,遇见红绿灯,贺绅踩住刹车停下,侧过身看她:“那为什么我只有50分?”
话里露出一丝不理解。
还攀比上了,朱伊伊憋住笑:“你知足好不好,要不是我给你多加4分,你现在还只有46呢。”
上回贺绅临时去海市出差,分别前,她说等他回来给他加四分。
但原因她没说。
为了加分无所不用其极,贺绅推了推镜框,严阵以待:“为什么多加?”
知道缘由他可以再努力些。
争取早日拿到满分毕业。
朱伊伊打字的手停了停,其实也没什么特殊原因,不过是那天两人在总裁办的床上亲密过后,加上孕激素影响情绪,她对贺绅产生了戒断反应,贪恋他的吻和在水中来回划桨的手。
当时她无力地睁开一条眼缝,瞥见男人握笔签字的手,中指和无名指在水里浸泡太久,皮肤泛白,生了褶皱。
空气里残留着她和润滑剂混合的味道。
狭窄密闭的车厢内,他还无声地凝视她,朱伊伊眼神躲闪:“那天你服务态度不错,就当给你的小费。”
这话在贺绅听来跟点鸭子似的,脸一黑:“……”
“别的追求者会有小费加吗?”他幽幽道。
绿灯倒计时五秒,朱伊伊在最后一秒结束前,弱弱出声:“别的追求者当然不行,只有你可以。”
这话明显给男人爽到了,唇角弧度加深。
车身飞驰出去时,他送来一句“荣幸之至”-
回来的路上,朱女士来微信说今天留贺绅吃晚饭,车直接开进小区楼下。
停车,熄火,两人准备往单元楼走。
突然迎面开来一辆白色迈凯伦。
正正堵住前方,停在那,几秒后驾驶座门打开,走下来一个人。
晚宴过后,朱伊伊再没听过吕珮的消息。
只听说被贺绅拒了联姻后,商圈内不少人笑话吕家。
朱伊伊晃了下神的工夫,人已经走到她面前。比起往日的光鲜亮丽,吕珮优雅的面容过后露出几丝憔悴,眼角充斥着红血丝,无声地扫了眼朱伊伊隆起的小腹,又看回她的脸:“能聊几句吗?”
贺绅揽住朱伊伊肩膀的手收紧,要将人拨到背后,朱伊伊拦了拦,正准备说行,吕珮又低哑着声说:“我是问贺绅可不可以跟我聊几句?”
感情上的事总要说开,躲不掉的。
她抿了抿唇:“可以。”
朱伊伊先回了家,给他们留下一个绝对安静的谈话空间。
单元楼外蹲着两只猫,细弱地喵两声。
吕珮双目失神地盯着,半晌后,轻声说:“我记得十八岁成人礼,你也送了我一只猫。”
吕家家教严,父母不允许她养宠物,亲戚朋友送她的都是漂亮首饰,只有贺绅送了她一只小猫。
只有他明白她真正喜欢的是什么。
从那之后她更加认定了面前这个男人,是她一生所求,喜欢他喜欢到快要丢失自己本该有的骄傲,心思用尽,也只能眼睁睁地看他跟别的女人越走越近。
“我今天找你没什么大事,我就是想问问你当时为什么送我猫——”顿住,稍后是更加哽咽的声音,“想问问你,我跟朱伊伊比,到底差在哪里。”
“你不用跟她比,也不用较劲自己差在哪里。”
贺绅眼神清疏如看萍水相逢的新人:“只是我不喜欢你而已。”
听见血淋淋的事实,吕珮原以为自己会落泪,实则没有,从头到脚都是麻木着的,接着,她又听见男人说:“你对我的心思,我一直知道,十七岁乃至更早以前,我就知道。”
“……你对我从来都没动过心吗?”
冒出绿意的枝桠传出鸟鸣,与男人残忍又理智的声线混在一起:“没有。”
贺家没单纯意义上的好人,对外一致讲究利益至上,为了维护两家利益,他可以装聋作哑,绅士斯文地看别人演戏,自己始终置身事外,仿佛是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。
所以他最初与朱伊伊恋爱时,没人相信他会爱她。
可偏偏他爱的就是她。
“我追你,不行,她追你,你答应,”吕珮死死盯着他,提着最后一口气,喉咙里挤出几个字,“为什么她就可以?”
这个问题贺绅思考过很多遍。
遇见朱伊伊以前,向他示好的女人有很多,或真心或利用,他没动过心思,为什么朱伊伊可以。
后来,他恍然间记起他与朱伊伊第一次认识,不是在她摔倒出糗的会议室,他第一次知道她的名字,也并非是那天。
最早员工培训时,人事部一个个叫名字,叫到朱伊伊,贺绅路过,他朝内望了一眼。小姑娘脊背瘦削,垂眼下台间,让他恍惚一瞬,像是在哪见过。
可也仅脚步微顿,便大步流星地离开。
谁也没有察觉出异常,包括当时的贺绅,只有许久以后的他才想明白,半秒的停顿足以使得冰山消融,掀起惊涛巨浪。足以说明他不是毫无兴趣,至少那会儿,他对朱伊伊已经产生了探索欲。
而探索欲是爱欲的第一步。
在别人眼里朱伊伊“追”他的时候,他也在朝她一点一点地走来。
“可能区别在于,在朱伊伊认识我之前,我就先一步记住了她的名字。”-
那天之后吕珮从时瞬集团离职,回了吕家。
不过听说她没做回原来的代理人,而是买了一张环球旅行的机票,奔赴机场时,是南尔送的她。
时瞬集团和总部贺氏的新闻热度也在慢慢下降,一周之后,当红男爱豆官宣恋情的娱乐新闻冲上热搜,前段时间的风波彻底销声匿迹,网友的饭后谈资换了一茬又一茬。
进入孕五月后,朱伊伊的孕肚终于明显了些。
之前最遮肉的雪白色羊绒裙和淡蓝色针织衫,腰腹位置也会隐隐鼓起来,她上称一看,胖了好几斤。
天知道这几斤肉她长得多辛苦,开心的恨不得尾巴翘到天上去。
朱伊伊这两天腰酸,贺绅给她预约了腰部相关的检查和按摩,上午忙完一段工作,驱车来了城南。
刚进屋,就被朱伊伊趿拉着拖鞋拽到电子秤边,得意洋洋地显摆:“我胖了!”
“很棒。”他真诚地夸夸。
“这次长肉终于不是往这长了。”朱伊伊伸手掂了掂胸脯,旁边的男人扯下她的手,阻止她做些撩拨他的行为。
还要做检查,两人没耽搁,朱伊伊换好衣服跟鞋子,准备出门。
走前,忽然被贺绅拉住,男人牵着她坐回客厅沙发,去浴室拿了把梳子,又去卧室搬来朱伊伊的首饰盒:“帮你梳个头发。”
她早晨随便用了个发圈挽到颈后,乱糟糟的。
贺绅撸下发绳,黑顺的头发散落,分手时还是齐胸,现在已经快及腰了。
“长了很多。”
“没工夫剪,想以后去烫个大波浪卷。”朱伊伊一直没试过这种发型,每次看Amy飘着一头大卷发魅力四射,都眼馋得不行。
“你长发短发都好看。”他紧跟着说。
又是帮她梳头又是张口情话,朱伊伊撇嘴,“今天那么殷勤?”想到什么,她清清嗓子,“事先说好啊,这不加小费。”
“……”
贺绅手很巧,也可能是专门练习过,给朱伊伊编了一个发型,温柔,亲和,衬她孕后的小圆脸。
看着镜子里的自己,朱伊伊眼睛亮了一下。
月份越大她行动越不便,至少从孕四月开始就很少抻肘扎头发。乍一眼看见精致的发型,有些挪不开眼:“你哪学来的手艺?”
“你怀孕后就学了。”
她奇怪地扭头。
贺绅牵着她往外走:“如果是女孩,爸爸要学会给女儿扎头发。”
“要是男孩呢?”
“也可以扎。”他一本正经。
“……你够了。”
医院检查流程一个多小时,取到报告,尹医生看完说没什么问题,腰酸大概率是睡姿不妥,建议朱伊伊重新换一款托腰的孕妇枕。
担心其他人买的孕妇枕不合适,出医院后,贺绅载着朱伊伊去了附近商城,逛了几家母婴店,最后选择三款最适合的孕妇枕头,分别是孕中期、晚期和生产恢复期。
逛完,离开商城。
朱伊伊上车后小憩,二十多分钟的路程她能补个觉,这样回家就不用睡了。
没想到半梦半醒间嗅到了一丝咸湿味。
车身稳当停在海边。
不知过去多久,朱伊伊悠悠转醒,睁开眼,望了望周围无边无涯的深海,还有高高伫立的白橙双间色的灯塔,睡意一下子跑了个精光,支棱起腰背:“这是哪?”
没回应。
她扭头,贺绅不在驾驶座上,车内只有她一个人。
怀孕后她老做些光怪陆离的梦,朱伊伊敲敲脑袋,确定自己醒了,皱着脸打开车门,试探地绕着车转了几圈,边走边喊:“贺绅,贺绅?”
刮起的海风吹散她的喊声。
金灿灿的夕阳余晖缓缓落至地平线,橘黄色的晚霞光照过来,将灯塔的影子拉得长长的,朱伊伊顺着方向看去,那里是浅滩。
一大片礁石挡住海浪,只有金黄色的柔软沙滩,每到夜晚,尤其是春夏之际,附近的居住民会来这边席地而坐,看潮起潮落。现在太阳还没落山,没过晚饭点,海边几乎没人,只有几艘渔船在忽远忽近地航行。
可她遥遥眺去时,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。
贺绅穿着白色的衬衫,短发被吹得微凉,头顶飞过一片惊鸣海鸥时,朝她招了招手:“朱伊伊,过来。”
每次他会做些什么、问些什么郑重的事情时,就会连名带姓地喊她。
朱-伊-伊
一字一顿,嗓音坚定。
朱伊伊面色镇定地走过去,只有她自己知晓,心跳快得要冲破胸腔,迈出的每一步都是松浮的。走到男人面前,她才停下,说出的第一个字都带了颤音:“贺绅……”
“嘘,先别说话。”他用食指抵着她的唇。
海边的湿风使得镜片蒙上一层雾,贺绅松了松领带,手在空中停顿须臾,往上,缓慢地摘了下金丝眼镜。
他不近视,却自十七岁戴上后就极少摘下来。
每取下来一点都是在与过去剥离,直至全部取下,将多年的伪装与束缚彻底脱掉,剖出最原本的自我,眼镜被塞进了朱伊伊的手掌心。
男人眉骨清隽,没有任何变化。
嘶吼的海浪和席卷的海风忽然消失,全世界都在这刻安宁下来,朱伊伊压制着激动的呼吸,静静地听他说话:“分手后我想了很多,欠你一个告白,欠你一个真心实意的求婚,在挽回你的这大半年,我把你曾经对我做的事全部做了一遍,把以往不放在心上的事情也全都体会了一遍。你跟别的男人走太近,没安全感,听说你要辞职,心慌的没法工作,哪怕是你半天没跟我联系上就开始患得患失。”
“分手的时候,你说我不是真的喜欢你,这句话我一直记着。”
每晚每晚都回响。
失眠都耳鸣头疼发作时,比针扎刺痛,酒精也麻痹不了。
“挽回这半年以来,我求你给我一个机会,我也求自己给我一个机会,我希望能像你证明……”停滞一瞬,又响起,“我爱你。”
“朱伊伊,我爱你。”
他郑重地复述一遍,取出一个四四方方的黑色丝绒盒子,打开,是一枚闪着耀眼光芒的钻戒,比Tender纯粹,比Fire炙热,是一颗世所罕见堪比流星划过坠着满面星光的钻石。
朱伊伊眼睫簌动,随之变得湿润。
海浪在翻飞,海风在吹袭,漫天的火烧云下,贺绅单膝下跪,举起那枚明亮闪烁的钻戒:“朱伊伊小姐,你愿意让贺先生成为与你共度一生的伴侣吗?”
不是嫁,不是娶。
可以不领证,可以不结婚,可以丢掉一切世俗的眼光和禁锢,只有对面是她,终点是她,就够了。
狂跳的心脏在刹那间停顿,又在一瞬间后更疯狂地跳跃,朱伊伊眼角止不住地溢出盈盈泪光,一滴两滴三滴,顺着下巴砸在贺绅的手背上,滚烫如火,她听见自己哽咽的泣声:“我愿意……”
“再说一遍。”他仰视她,以绝对臣服的姿态。
朱伊伊吞下哭腔,笑,露出小梨涡:“我说,我愿意。”
圆润的银环钻戒戴在了无名指上。
光芒万丈。
贺绅维持跪姿将她拉近,吻了吻朱伊伊的无名指,脊背折弯,又吻了下她的肚皮,微哽地低喃:“谢谢。”
“谢谢你让我找到生活的意义。”
求婚成功,50+10=60.
分数及格,顺利毕业。
回去的路上,朱伊伊告诉了贺绅这个好消息,他现在是毕业生了,身份从追求者一跃成为朱伊伊小姐的人生伴侣。
求婚成功的男人满面春风,听到自己堪堪及格,一僵,慢吞吞地问一遍:“满分是六十?”
“不是啊,是一百。”
贺绅读书到工作都是佼佼者,任何一份考卷和项目到他手里都游刃有余,没想到有天会栽朱伊伊手里,从顶级优等生变成踩线及格的差生,他蹙眉,沉吟:“那我求婚了也才刚及格。”
满是失落和挫败感。
看他那样儿就知道是误会了,朱伊伊扑哧笑出声,得到男人一记幽怨的眼神。等到下车,她一把拽住贺绅,轻轻将唇贴在他的唇上:“剩下的四十分是下一阶段的考试。”
他错愕地低头。
朱伊伊借势吻得更深:“是老婆对老公的考试。”
“贺绅,我们抽空去领证吧。”
第95章老公,老公。
求婚成功的第一个夜晚, 朱伊伊没回家,跟贺绅一起吃了烛光晚餐, 吃完,两人一起回伽粤湾。
路上经过一家大型超市,见贺绅停车,朱伊伊疑问:“你要买什么吗?”
“你太久没回公寓住,家里没有准备东西,晚上你饿了没得吃。”
说的好像她八辈子没吃过饭。
不过上回朱伊伊在伽粤湾住,的确每晚都要下楼觅食,好几回被贺绅撞见, 这男人不知道有什么怪癖,看她偷吃不说话,也不动, 就抱臂倚着墙,静静地盯着看,默默地数她到底拆了多少袋小面包!
然后第二天在朱伊伊吃饭时,提醒她:“十个小面包容易积食。”
狗。
朱伊伊哼一声:“那买啊,买十袋小面包。”
今晚就给你通通炫了。
男人睨她, 数秒后挪开:“只买三袋。”
朱伊伊抬起的脚僵在半空, 落下的时候, 一把踢在男人的小腿上:“三袋哪里够,我在家一晚上都要吃五个大脸饼!”
她伸出五根手指头比划。
看小姑娘气呼呼的样子, 奋力张开的五根手指头仿佛下一秒就要招呼到他脸上, 贺绅自觉地后退半步, 拉下她的手, 包裹在掌心:“那就四袋,不能再多了。”
朱伊伊冷笑地甩开他。
进了超市, 贺绅推着车走在前面,选购了些日常用品。
朱伊伊亦步亦趋地跟在背后,手也不让他牵,每路过一个零食货架就控诉一句:“你虐待孕妇。”
“我鄙视你噢。”
贺绅气笑了:“……”
还是坚决不让她多买多吃。
眼看着要下楼,朱伊伊不死心,眼珠子贼溜溜地转几圈,一咬牙,上前勾住贺绅的胳膊:“再多买一袋,凑个五。”
贺绅拒绝:“孕期消化功能减弱,不能吃多了。”
到时候胃疼又不能吃药,只能硬抗,普通人都疼得全身冒冷汗,朱伊伊一个孕妇哪里受得住。
她板着脸:“真不买?”
他冷酷无情地点点头。
朱伊伊眯了眯眼,渐渐松开他的胳膊,收回的手掉转方向,一把拽住男人的领带,扯了扯,贺绅随之低下头,她踮脚,一把亲了上去,重重的、响亮的一声“啵”。
“再多买一袋,就一袋,”她昧着良心撒娇,“好不好?”
贺绅看她软着声的模样,莫名想起了电影院坐在他们前面的那对情侣。女生想吃爆米花,男生认为她有蛀牙劝着别吃,女生也是这般撒娇。
喉结明显地滚动一下。
贺绅移开眼,叹息:“就一袋。”
朱伊伊立马咧开嘴,去旁边的货架拿了袋面包,趁着贺绅没注意,还一下子偷摸塞了三袋巧克力球。反正现在拿了,待会儿排队结账,那么多双眼睛看着,她非要,他总不好不让。
晚上购物的人有些多,收银台排着长队。
贺绅排在第六个,一只手搂过朱伊伊的腰,避免前后有人碰撞。等到他们结账,朱伊伊挣脱开他的胳膊,殷勤地站在前面结账,贺绅无奈地看她手快把所有零食全结了,包括多出来的几袋巧克力球。
他摇摇头,这护食的劲儿。
收银员一一录入,显示屏弹出总额,示意可以支付。
贺绅却顿了顿,伸手,众目睽睽之下拿了一盒超薄冈本套:“稍等,再加一款。”
朱伊伊看清他拿的什么,一僵,脸唰地通红。
贺绅睇了她一眼,转回去,神色淡淡地又多拿了两款:“一共三盒。”
朱伊伊热着耳朵先远离了收银台。
狗男人肯定是报她偷拿三袋巧克力球的仇-
回到伽粤湾的别墅,李嫂竟然也在。
朱伊伊问起时,她笑得慈祥:“太太越往后越不方便,先生又要上班,想着太太要是住这边的话,我在好照顾一些。”
怪不得不让她多买零食,原来是李嫂在,饿了她能做些小点心。
李嫂住在一楼的保姆房,见没有什么吩咐,先去睡了。
贺绅回公寓后上了楼,朱伊伊一个人待在客厅,半倒在沙发里,望着光洁的天花板,脑海里回忆着今天海边的求婚。右手无名指上的钻戒在夜晚,更像一颗流星,微微晃动,折射出渐变蓝光。
他以后是她的贺先生了。
手机突然叮咚叮咚响个不停,抓过来,摁亮,全是凌麦的表情包轰炸,轰得整个屏幕都在晃。
发完疯,她才发:[刚忙完,一打开手机就看你说贺总求婚!]
[迟来这的一刻好感动呜呜呜]
[快,给我看看钻戒!!!]
朱伊伊对着手背拍了一张,发过去。
人间富贵麦:[好闪]
人间富贵麦:[我之前还说钻石没黄金实用,现在发现我是真装啊,这他妈也太好看了吧,感觉像是戴了几套房在手上……]
人间富贵麦:[快告诉我什么价?]
看着对面发来的最后一行问题,朱伊伊愣了下。
放下手机,转动戒指,银色的圆环光彩熠熠,价格不知,她也没问。
不等她回复,凌麦又甩来一个奸笑表情包,跟着发:[说起来,今晚岂不是你跟贺总的新婚夜?]
朱伊伊戳屏幕:[思想不纯洁,我替党和人民批评你!]
人间富贵麦:[我不信你俩今晚纯盖被→_→]
紧跟着一个涩涩表情。
朱伊伊被堵得哽了一下,正要反驳,忽地想起收银台的三盒套。
顿住,眼睑轻轻簌动。
她以为他只是单纯报复她。
原来他是真的想……
心口点起一撮火星,渐渐地蔓延一层接一层的火焰,势不可挡-
结束会议,贺绅回主卧准备睡觉,推开门,室内灯火通明。
新买的孕妇枕头摆在一侧,朱伊伊换上睡衣坐在床头,双手捧着平板玩消消乐,听见开门声,抬眼,又很快垂下,继续她的消冰块大业:“忙完了?”
男人眸底闪过一丝意外:“怎么来这了?”
“我一个人待着无聊,”她抱着平板,“想让你陪我打游戏,没想到你不在。”
小姑娘胡诌的借口有些扯,贺绅也不戳破,走近,坐下:“现在忙完了,陪你。”
朱伊伊当即把输了几局的游戏塞他手里,指使他帮她通关。
玩了几局,她换了个坐姿,伸手拿了根床头柜摆着的一根棒棒糖,拆开咬进嘴里,时不时嘬嘬啧啧,在寂静的深夜里引人遐想。
通关三局,贺绅停下,目光落在棒棒糖上,倏地问:“什么口味的?”
“葡萄。”
“橘子吧。”
“葡萄,”她无奈,“我自己嘴里吃着我不知道?”
贺绅恍然地“哦”一声,唇角勾起:“我尝尝。”
两唇相贴,交换口涎,心无旁骛地接吻,亲密又令人脸红心跳。
“伊伊。”他意味深长地唤一声她的名字。
像是在问她,可不可以。
都是成年人,谁听不懂那点暗示,朱伊伊心不在焉地抱起平板,作出要继续打游戏的架势,平板猝不及防被人抽走,男人温热的呼吸凑上来,拖长尾音:“嗯?”
轻轻的一声“嗯”惊扰一池静水。
心跳如擂鼓,朱伊伊今晚来这就没想走出去,双手抵着男人的胸膛,迎上他的眼,像是要将猎物拆吞入腹的捕猎者,心慌之余,又涌出一股隐秘的悸动,她小声地“嗯”了一下。
答应了。
刚刚点到为止的吻瞬间收也收不住。
男人浑身都压着一股劲,像揭开瓶盖后控制不住散发的醇香红酒,亲的朱伊伊醉醺醺,她抚了抚肚皮,安慰里面的小宝乖一些。
贺绅松开小姑娘被亲红的双唇,俯身,亲了亲她的孕肚:“宝贝乖,爹地妈咪要玩个很久没玩的游戏。”
“时间会很长。”
下了两个小时的雨,京城的夜更湿了。
……
垃圾桶里多了两个灌满白色的塑料。
朱伊伊缓了缓,精力回来了些,失神的双眼渐渐聚焦:“好多。”
背后的贺绅擦去她额头的细汗:“什么?”
她努努嘴,示意罪魁祸首去看自己的东西。
空气里飘着浓郁的味道。
禁欲太久后都这样,贺绅不反驳,任她笑话:“还要吗?”
朱伊伊条件反射地推开他,头摇地像拨浪鼓。
怀孕的腰腹很笨重,只能仰躺,整个过程都像是在击鼓奏乐,受力点时最均衡也最重,一分的鼓槌敲下来,也是十分的效果。又因为她怀孕,时时刻刻都得小心谨慎,贺绅击鼓的频率很慢,朱伊伊被撩烦了,蹬了他一脚,问他能不能快点!
他亲她:“你以为我不想?”
等真随了她的愿,敲鼓敲得快准狠,她又像猫似的抽噎。
两场奏乐下来,精疲力竭。
比起奏乐的过程,朱伊伊更享受温馨浪漫的余韵,窝在贺绅的肩膀内,这个曾经被她枕过无数回的位置。想起什么,抬起右手,转动一圈戒指:“它有名字吗?”
贺绅左手有一款同样的对戒,圈住她的:“没有。”
“你这么讲究的人竟然没让设计师取名字?”
“因为无名,所以无名。”贺绅与她十指紧扣,“人生最重要的不就是无拘无束吗,既然这样,为什么要因为它是婚戒去套上一层枷锁。”
婚姻也一样,有没有那两张纸,依旧是一个独立的个体。
她永远自由-
在伽粤湾住的几天,贺绅格外忙,各种会议不间断地开。
昨晚两人干柴烈火到一半,手机就响了,朱伊伊喘了口气,让他接电话,以免公司的事耽搁了。他悬空一点距离,平复着呼吸,没抽离,就这么看着她笑了一声:“这会儿接电话忙不过来。”
两只手都不在他身上,没空。
朱伊伊捶了下他,男人床上就是这副无赖耍浑的德行,红着耳朵拿过贺绅的手机,接通,帮他覆在耳边,那边很快传来章特助的汇报声。手机话筒里传出严谨冷肃的投标估算,话筒外时不时响起水波荡漾,一浪高过一浪,电话挂断时,朱伊伊双手抱着孕肚,红着眼尾骂人:“变……”
态字没骂出声,就被贺绅吻进嘴里。
亲她,一直亲,边亲边混蛋地笑,纠正她:“这叫情趣。”
朱伊伊腹诽他是歪理歪脑筋。
在公寓的第五天,朱女士一通电话把朱伊伊喊了回去。
贺绅结束工作后,中午开车陪她一起回家。
午饭是朱女士做的,做了一大桌子菜,隆重的像是过年。
朱伊伊吃了一大碗米饭,没饱,又叼着大鸭腿啃:“妈,你今天喊我回来有什么事吗?”
“前些时候去庙会找大师祈福,求了两个平安福,一直挂在寺庙里受香火,今天才拿回来。”朱女士掏出一个密封黄包,小心取出两个三角福,“开了光,很灵的!”
朱伊伊两手油,贺绅伸手接过:“谢谢伯母。”
“还叫伯母?”
朱伊伊啃鸡腿的嘴一停,余光扫过去,男人笑了笑:“妈。”
不咸不淡的嗓音听的人甜滋滋的。
朱女士大笑地“诶”一声,一个劲儿地说改天把贺绅带出去转转,让她那些小姐妹看看,她也是有女婿的人了。朱伊伊咬掉最后一块鸭肉,喝口汤,抽纸巾擦嘴,慢悠悠地对贺绅说一句:“你完蛋了。”
他挑眉看过来。
“我妈喊你出去,她姐妹肯定要拉着你陪她们打麻将。”朱伊伊笑得欠欠的,“她们没赢够,是不会放你回来的,对吧妈?”
朱女士拉着脸:“死丫头!”
贺绅很有女婿的觉悟:“陪妈出去转转也挺好,就当给自己放个假。”
朱女士乐得合不拢嘴:“好好好。”
朱伊伊:“……”
资本家的嘴也是一流,想讨好谁马上立竿见影。
饭吃到末尾,朱女士放下碗筷,脸色正经地拿来日历,上面用红笔画了个圈圈:“今天去拿平安福,我还请大师帮我算了个好日子,良辰吉日,最适合领证。”
“你俩看看。”她把日历推到桌上。
领证这话还是朱伊伊主动提起的,可没想到,离这一天这么快。空白纸业上的小圆圈,很有可能以后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。
“贺绅。”
她主动贴过去,倚在他肩膀:“这天你有空吗?”
这句话的背后代表着的意义,比山重,比海深。
贺绅启唇,挤出一个沉甸甸的字:“有。”
“我们就这天去领证吧。”-
领证那天,晴空万里,春和景明。
为了避免人多排队,贺绅和朱伊伊起了个早,在家匆匆用完早膳,两人换上定制的衣服,开车去了民政局。这天是个好日子,来领证的小夫妻很多,来得早也无济于事,两人还是在大厅排了会儿队。
不少新婚夫妻进去时有些紧张,手牵着手。
朱伊伊看着,突然问:“紧张吗?”
意料之外的,贺绅颔首:“紧张。”
还有让他紧张的事,朱伊伊乐了,坐起身子,瞪着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:“真的假的?就填表拍照盖章几个流程,这不比签合同要简单的多?”
他扬唇说这是两码事。
看他还笑得出来,朱伊伊切了一声,才不信他真紧张。
直到两人被工作人员喊去填表,她填女方,贺绅填男方,不经意抬眼望去,男人握笔签过无数张合同的手,竟然有些晃抖。握住笔杆的无根指骨绷起,连着几根青色血管,无人得知他隐忍克制住多大的情绪起伏。
她后知后觉,贺绅是真的紧张。
朱伊伊先一步填好表,垂在台下的手悄悄伸过去,握住男人搭在膝盖上的右手背,温度隔着一层皮肤传递过去:“慢慢写,不急。”
“我急。”
朱伊伊奇怪地啊一声,他正好填完最后一笔,半开玩笑道:“怕证没领,老婆先跑了。”
工作人员八卦地看来一眼,以为吃到大瓜,眼睛都亮了。
朱伊伊尴尬地咳嗽两声:“别乱说话,回头人家还以为咱俩强取豪夺。”
小姑娘嘴里总是蹦出稀奇古怪的词汇,贺绅抱着认真求学的态度问她什么意思,朱伊伊抿唇,耸肩,最后装聋作哑。
她总不好说是关小黑屋狠-干吧。
后面拍照盖章的程序走得很快。
走程序时朱伊伊心里没什么波动,就像是为一段新的人生旅途办理签证,只有真看见两个红本本时,那是一种爱与法律相融的冲击感,直击心底,看得人眼眶微微发酸。
她用力眨了下眼,轻唤:“老公。”
与她一同下台阶的男人步履僵住,一只脚悬在半空不上不下,须臾,贺绅缓缓放下,不可置信又深信自己没幻听地转过头:“……你喊我什么?”
双颊与结婚证一样红扑扑的。
她低头不再喊了。
贺绅从她手心里接过结婚证,护宝似的揣看了几遍,磨挲几下后揣进自己兜里,牵住朱伊伊的手,回应她:“老婆。”
“回家了。”